作者: 查查吧深圳学区地图 发布时间:2020-01-08 15:07:26

  《时间的皱纹》是马德琳·英格的成名作,一直广深众多读者的喜爱,成为孩子和大人共享的读物。下面为大家带来了时间的皱纹中文版全文阅读,一起来看看吧。

  《时间的皱纹》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关于爱、宽容与坚持的书,读后能给人以力量。

  这本五彩斑斓的小书里,有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15岁的女孩麦格为了寻找失踪的科学家爸爸,踏上了一条非同寻常的道路。

  这是一个关于坚持信念的故事。尽管旅途中布满了艰辛和危险,但三个伙伴从没有动摇过他们要找到并救出爸爸的决心。

  这也是—个有关爱的故事。爸爸对麦格的亲子之爱,弟弟与麦格的手足之情,加尔文与麦格的朋友之谊……麦格肩负着这些爱,战胜了邪恶,重返家园。

  当然,我们不能把鼎力相助的三位星际天使给遗忘了哦。还有三个伙伴充满瑰丽色彩的星球旅程,就像《小王子》中一样有趣,从一个星球轻松跳跃至另一个星球。

  那么,孩子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书中的描述绝对会让你目瞪口呆的。

  所以,也不怪孩子们爱看这本书了!它为此还囊括了世界两大青少年文学最高奖项呢,那就是安徒生文学奖和纽伯瑞文学金奖。

  《时间的皱纹》正文内容

  沃兹特夫人(1)

  这是一个狂风肆虐的黑夜

  麦格-莫瑞独自一人待在她的小阁楼里。她裹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被蜷缩在床脚边,两眼一直望着窗外的树在飓风中狂乱摇摆,树后的云朵急速地掠过天空。

  每隔一小会,月亮就劈开这些云层,月影则如同幽灵一般沿着地面一晃而过。

  小屋发抖了。

  裹在棉被里的麦格也发抖了。

  平常,光天气可吓不着她。才不只是这鬼天气呢,她想着,令她发抖的是那些除了天气以外的其他事情。她发抖是因为她在生她自己的气,是因为麦格-莫瑞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对。

  是学校!都是学校的错!学校把她降到最低年级的一个班。那天早晨,一个老师阴阳怪气地对她说:“真的,麦格,我不懂,你父母那样优秀,而你的表现怎么会这么糟糕?如果你再没半点进步的话,恐怕你明年还得待在这里。”

  午饭时间到了,为了忘掉那些讨厌的话,麦格自娱自乐起来,她觉得这样子会好受些。可是,一个女孩轻蔑地挖苦她:“麦格,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学生吗?为什么你还跟个孩子似的?”

  倒霉的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放学路上,正当她抱着一大摞书往家走时,耳朵里又传来一些刺耳的话。那是一个男孩正滔滔不绝地议论着她的“哑巴小弟”。

  麦格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把手上的书一股脑儿摔在路边,然后用尽全力跟这个小男孩扭打起来。当然,结果也很糟糕,等她到家时,她的衣服已被扯得破破烂烂,一只眼睛也成了熊猫眼。

  森迪和丹尼斯———她两个十岁大的双胞胎弟弟,一个小时前就回来了,看到麦格的这副样子,一脸厌恶的表情,“拜托,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打架。”他们这样告诉她。

  一个罪人,这就是我,她心灰意冷地想。他们接下去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些,妈妈从不这么说我,就他们会指责我,其他人大概也想这样说,我真希望爸爸能够———

  但是只要一想起父亲,她肯定要掉眼泪,只有母亲能神态自若地谈论她的父亲:“等你们的爸爸回来时———”

  爸爸从哪儿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母亲肯定也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后议论着什么,肯定也明白,那些人在散布着自鸣得意又恶毒的闲言碎语。当然,那些流言蜚语肯定也像伤害麦格那样伤害着她,但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她总是那么祥和。

  我为什么不能像妈妈那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呢?麦格想,为什么我总是把一切都表现出来呢?

  窗户被狂风吹得嘎嘎作响,她把棉被拽到身边,然后靠在一个折叠的枕头上。阁楼里还有一只毛绒绒的灰色小猫咪,那个小东西打了个呵欠,伸出了它粉红色的舌头,然后又埋下头,继续睡它的觉。

  所有的人都睡着了,除了麦格,甚至连查理斯-韦莱斯,就是那个“哑巴小弟”也睡着了。这个孩子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不开心;知道有谁会来登门造访。无数个夜晚,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小阁楼上———但这时候,连他也睡着了。

  他们怎么能睡着了呢?一整天广播里都在播报关于飓风的消息。他们怎能把她独自留在阁楼里那张摇摇晃晃的黄铜床上?他们明明知道屋顶有可能被狂风掀掉,而小女孩有可能会被刮到外面的夜空中,然后掉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哆嗦得越来越厉害了。

  给你这个阁楼卧室,她强迫自己这样想,妈妈给我这个房间,是因为我是最大的孩子。这是特权,不是惩罚!

  “但我可不想在刮飓风的时候,享受这特权!”她大声喊道,随即把被子踢到床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至于那只小猫咪,它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仰视着她。

  “睡你的觉去!”麦格吼道,“你应该庆幸你是只猫,而不是一个像我一样的怪物。”她在衣橱镜前端详着自己,然后做了一个鬼脸,露出一口戴着钢丝套的牙齿。她下意识地把眼镜推到合适的位置,接着用她的手指,在她那头像老鼠毛样棕黄的头发里上下乱抓,直到把满脑袋头发弄得根根竖起。看着自己的这副怪模样,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如同外面的风声一般刺耳。

  她的双脚踩在宽宽的木制地板上,感觉冷冰冰的。虽说屋里的窗框是用来防风的,但那风还是从窗框的缝隙里刮了进来。风在烟囱里咆哮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楼下一条大黑狗在四处叫唤,它的名字叫福特布拉斯,它“汪汪”地狂叫起来,它肯定也被吓坏了,什么事情让它这么不安呢?它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乱叫的。

  沃兹特夫人(2)

  她突然想起她去邮局取信时听到的一件事:一个流浪汉偷走了康丝塔布先生的妻子———邦可夫人的十二条床单,他们还没逮到他,也许他现在正朝莫瑞家的房子跑去,那正是他准备逃跑的一条后路,而跟在他后面狂跑的可能不止是那十几条床单。

  麦格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注意人们谈论的这个人,因为邮局阿姨正甜甜地微笑着,询问她最近有没有收到她父亲的来信。

  她摸黑离开了她的小房间,穿过阁楼主道,不巧撞到了一张乒乓桌。“这会儿除了其他烦人的事情外,我的屁股也受伤了。”她心里暗想。

  接着她走进她的小家家,那里有查理斯-韦莱斯的摇摇马、双胞胎弟弟的电动火车。“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发生在我身上?”此时,她多想要一个巨大的泰迪熊啊。

  她站在阁楼的楼梯下,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右边是查理斯-韦莱斯的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左边是她父母的房间,妈妈独自一人躺在一张大双人床上,房里也没有一丝动静。接着她轻轻地走下大厅,走进双胞胎弟弟的房间里,边走边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好像这样她就能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似的。

  丹尼斯在打着呼噜,而森迪在说着一些关于棒球的梦话,咕哝了几声又安静地睡着了。这对双胞胎没什么麻烦事,他们虽然不是好学生,但也不是坏孩子。大家对他们也很满意,大多时候他们都能得B,偶尔也会得个A或者C。他们是强健的长跑好手,对游戏非常在行,倘若莫瑞家出了什么岔子,那绝对和森迪、丹尼斯无关。

  她离开了两兄弟的房间,继续往楼下走。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第七个台阶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来。福特布拉斯已经不再叫了,那么这就说明不是流浪汉来了。如果有人在这附近的话,福特肯定会一直吠下去的。

  但如果那流浪汉确实来了呢?如果他拿着一把刀?即使我们不停地尖叫,尖叫,尖叫,也不会有人听见,因为他们住得离我们太远了。总之,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

  她决定来杯可可。那玩意能让我兴奋起来,即使屋顶被掀飞了,至少我还能享受这美妙的东西。

  但令麦格惊讶的是,厨房里居然亮着灯,查理斯-韦莱斯坐在桌子旁,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吃着果酱面包。他一个人坐在一个那么大的老式厨房里,相形之下,显得特别纤弱。他是个金发小男孩,他身上穿着已经洗得褪色的蓝色登顿博士服,双脚在离地面足足六英寸的地方晃荡着。

  “嗨!”他非常高兴地招呼麦格,“我一直在等你呢。”

  可以看见福特布拉斯正趴在桌下———查理斯-韦莱斯的脚下,它希望能得到一两颗面包屑。为了表示对麦格的欢迎和问候,它抬起它细长的黑色脑袋,同时又用尾巴重重地拍打着地板。一个冬天的夜晚,一只骨瘦如柴的半大小狗被丢在他们家门口,那只小狗就是福特布拉斯。这是只由塞特种猎狗和灰狗混种的小狗,麦格的父亲决定收养它,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骨感黑美人。

  “为什么你不住到阁楼上?”麦格质问她的小弟弟,她说话的口气好像这个小男孩已经跟她一般大似的。“在那里,我都被吓呆了。”

  “你的阁楼到处漏风,”小男孩回答说,“我知道你下来了,我在炉子上给你准备了点牛奶,现在该热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查理斯-韦莱斯总是这么了解她?他又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呢?他从来不关心,或者是看起来从不在意森迪和丹尼斯在想什么。他只揣度他母亲和麦格的想法,精确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人们对莫瑞家的这个最年幼的孩子总是议论纷纷,谣传他智力低下,人们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他们有点怕他吗?“我听说越是聪明的父母,反而越会生出弱智的孩子来。”麦格曾经听人们这样说过,“那两个男孩子看起来倒是挺不错,挺正常的,但是那个丑丫头和那个小不点就不太正常了。”

  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查理斯-韦莱斯几乎不说话,所以很多人认为他不会说话,而他4岁以前也确实没说过话。每当人们嘲笑他或者遗憾地摇头时,麦格总是气得脸色煞白。

  沃兹特夫人(3)

  “麦格,别为查理斯-韦莱斯担心。”有一次她父亲这样告诉她。麦格对此记忆犹新,因为那是父亲离开前说过的话。“他脑子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他自己觉得适当的时间做事情。”

  “可我不想让他长大后,变成和我一样的傻瓜。”麦格担心道。

  “哦,亲爱的,你不是傻瓜!”父亲回答道,“你和查理斯-韦莱斯一样,你有你的成长步调,只是和其他人有点不同而已。”

  “您怎么知道呢?”麦格追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不是笨蛋?是不是因为您爱我,您才这么说的?”

  “我是爱你,但我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你。你还记得吗,我跟你妈妈给你出过很多测试题。”

  是的,确有其事。麦格意识到,她父母和她玩过很多“游戏”,其实大部分是测试,而且这些测试更多的是针对她和查理斯-韦莱斯,而不是双胞胎弟弟们。“您的意思是,智力测试?”

  “是的,其中一些是智力测试。”

  “那我的智力正常吗?”

  “超乎正常。”

  “什么意思?”

  “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但是我相信,如果你和查理斯-韦莱斯长大后,能够做你们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么你们肯定前途无量。只要等到查理斯-韦莱斯开口说话时,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了。”

  尽管父亲在查理斯-韦莱斯开口说话前就离开了他们,但事实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没有经过任何常规的宝宝预备教育的情况下,查理斯-韦莱斯居然说出了很完整的句子。父亲知道了肯定会为此感到骄傲!

  “你最好看看牛奶,”查理斯-韦莱斯对麦格说,他的用语比其他同龄的五岁孩子都要来得清晰完整,“你肯定讨厌牛奶上面漂着一层油脂。”

  “你倒了比平常多一倍的牛奶进去。”麦格盯着奶锅说。

  查理斯-韦莱斯平静地点点头:“我觉得妈妈可能也想来点吧!”

  “我想来点什么?”一个声音问,他们的母亲正站在门口。

  “可可,”查理斯-韦莱斯说,“您想尝尝肝香肠、奶酪和三明治吗?我很乐意为您准备一份。”

  “那真是太棒了!”莫瑞太太回答,“但是,如果你太忙的话,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一点也不麻烦!”查理斯-韦莱斯从椅子上滑下来,向冰箱小跑而去,他的睡裤裤脚犹如小猫尾巴似的轻柔飘摆。“那么你呢,麦格?”他问道,“来点三明治吗?”

  “好的,那就来点吧!”她说,“但不要香肠,咱们还有西红柿吗?”

  查理斯-韦莱斯瞅了瞅蔬菜保鲜盒。“还有一个,我可以把这个给麦格吗,妈妈?”

  “除了给麦格,你觉得还有其他更好的用处么?”莫瑞太太笑道,“但说话小声点,查理斯,除非你想让你的双胞胎哥哥也跑下楼来。”

  “让我们独享吧!”查理斯-韦莱斯说,“这是今天的新词,是不是很形象啊?”

  “这么严重啊!”莫瑞太太说,“麦格,来,宝贝,让我看看你的伤。”

  麦格跪在妈妈脚边。厨房里的温暖和明亮的光线令她全身放松,同时也驱散了她在阁楼里的惊惶恐惧。可可在奶锅里愉快地翻腾;天竺葵在窗沿上热烈地绽放,一小盆嫩黄的菊花摆放在桌子的中央。红底带蓝绿几何图案的窗帘垂挂下来,映照着满屋的愉悦气息。壁炉里的火苗活像一只睡眼惺忪的大野兽,咕噜咕噜地哼哼着;炉膛里不停地向外释放出柔和的光和热。外面,风还在黑暗中与房子搏斗着,但是那种让麦格一个人在阁楼上惊恐不已的狂暴力量,已经被厨房里那熟悉的温馨氛围融化了。莫瑞太太椅子下的福特布拉斯也心满意足地叫了一声。

  沃兹特夫人(4)

  莫瑞太太轻抚着麦格受伤的脸颊。麦格望着她妈妈,心里一半是浓浓爱意,一半是忿忿不平。有一个漂亮的科学家妈妈,这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火红色的秀发,奶白色的肌肤,紫罗兰色的瞳孔,长长的浓黑睫毛,莫瑞太太的美丽和麦格的蛮横与相貌平平对比起来,更显惊艳和迷人。麦格如果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理起来,编成小辫,还勉强看得过去。不幸的是,自从她进入高中后,她就把头发全部剪短了,她母亲和她现在每天都要费老大的劲,才能把她的头发全部扎起来,但是其中一侧的头发总是很不听话地翘起来,而另一侧的头发则是直直的。因此和从前比起来,更加其貌不扬了。

  “亲爱的,你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脾气,对吗?”莫瑞太太问,“我希望你能学会如何让自己快乐!汉德森那孩子竟然把你伤得这么厉害。对了,你上床睡觉后没多久,他妈妈就打电话过来跟我抱怨,她跟我形容说,你把她的孩子伤得有多么多么地严重。我告诉她,那孩子比你大一岁,而且比你重二十五磅,所以该抱怨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但似乎他妈妈认定这是你的错。”

  “那得看您怎么看待这事了。”麦格说道,“通常情况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人们总认为是我做错了,甚至连那些和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也算在我头上。但是,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不该和他打架。这个星期太糟糕了,我感觉糟透了。”

  莫瑞太太拍了拍麦格蓬松的脑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讨厌人家把我当成怪人,”麦格说,“森迪和丹尼斯也和我一样处境艰难吧。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和其他人一样,或者他们能假装自己和他们一样。我也想这样假装,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你太坦率了,所以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假装什么。”莫瑞太太解释说,“我很抱歉,麦格。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也许他能帮助你,但我帮不上什么忙,你只能自己帮自己,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后你会发现控制自己的脾气其实也不难。但是现在这样说,好像对你用处不大,对吧?”

  “如果我长得不那么惹人厌———如果我能像您一样漂亮———”

  “妈妈可不只是有点漂亮,应该说她很美!”查理斯-韦莱斯一边声明,一边将他的香肠切成片。“所以我敢打赌,她在你这样的年龄时肯定也很恐怖。”

  “你说的太对了,”莫瑞太太补充道,“你要给自己足够的时间,麦格。”

  “您的三明治要加生菜吗,妈妈?”查理斯-韦莱斯问道。

  “不用,谢谢。”

  他把三明治切成片,放在一个盘子里,然后把盘子摆在他母亲面前。“你的要等一会儿,麦格。我想跟沃兹特夫人谈谈你的事情。”

  “谁是沃兹特夫人?”麦格问。

  “一会儿我会单独花点时间说说她。”查理斯-韦莱斯说,“来点洋葱盐?”

  “好的,给我点。”

  “你所谓的沃兹特指的是什么?”莫瑞太太问。

  “那是她的名字,”查理斯-韦莱斯回答道,“您知道树林后面的那座木瓦房吗?传说里面闹鬼,所以孩子们从来都不敢到那里去玩。她们就住在那里。”

  “她们?”

  “沃兹特夫人和她的两个朋友。几天前我和福特布拉斯一起外出———那时你和双胞胎哥哥在学校,麦格。我们喜欢在树林里散步,突然福特布拉斯跑去追一只松鼠,我只好跟在它们后面,最后追着追着就到了那座鬼屋前,然后我就很偶然地遇见了她们,你可能会说这也太巧了吧。”

  “但没有人会住在那里!”麦格说。

  “沃兹特夫人和她的朋友住在那里,她们是非常有意思的人。”

  “为什么你以前没和我提过呢?”莫瑞太太问,“你知道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你是不可以独自一人乱跑的,查理斯。”

  “我知道,”查理斯说,“那就是为什么我不告诉您的原因。我不假思索地就去追福特布拉斯,我觉得也应该去追。不管怎样,万一有什么事情,起码我还可以帮帮它们。”

  一阵清新的风袭来,企图撼动这房子,紧接着,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向窗户。

  “我可不喜欢这种风!”麦格紧张兮兮地说。

  “咱家屋顶肯定要损失一些瓦片了。”莫瑞太太说,“但是这房子建了将近两百年了,我觉得它肯定还能坚持更长的时间,麦格。山里总会刮大风的。”

  “但这是飓风!”麦格吼道,“广播里一直都说是飓风!”

  “现在是十月份,”莫瑞太太告诉她,“只有十月前,才会有风暴。”

  查理斯-韦莱斯递给麦格三明治时,福特布拉斯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它低沉地长吠了一声,他们看见它黑色的皮毛在它的背上缓慢起伏。麦格则隐隐感觉到自己皮肤上的阵阵刺痛。

  沃兹特夫人(5)

  福特布拉斯望着通向莫瑞夫人实验室的房门。这个实验室原来是一个石砌的废弃牛奶房,位置在厨房的右侧。实验室另一边的食品储藏室直通外面的大门,尽管莫瑞太太更希望家人养成由车库门或者前门进入房子的习惯,但大家似乎还是更喜欢穿过实验室,进到屋子里来。但是福特布拉斯并不是冲车库的门在嚎叫,而是对着实验室的门。

  “妈妈,您是不是在用煤气灯煮一些难闻的化学物品?”查理斯-韦莱斯问。

  莫瑞太太站了起来。“没有。但不管怎样,我想我最好还是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福特布拉斯这么不安?”

  “是流浪汉,肯定是那个流浪汉!”麦格神色紧张地说。

  “什么流浪汉?”查理斯-韦莱斯问。

  “今天下午邮局里的人说,一个流浪汉偷走了邦可夫人的床单。”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待在座位上别动。”莫瑞太太轻声说,“我想即便是一个流浪汉,也不会在这样的夜晚外出的,麦格。”

  “但很有可能这正是他为什么出去的原因!”麦格喊道,“他不是想出去,而是想找个地方待着。”

  “如果他真的来的话,我就把牲口棚腾出来给他,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待到明天早上。”

  莫瑞太太轻快地走向门口。

  “我要跟您一块儿去。”麦格尖声说。

  “不,麦格,你和查理斯待在一起,然后吃你的三明治。”

  “吃!”当莫瑞太太走去实验室时,麦格惊叫道,“她居然还想着让我吃东西?”

  “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查理斯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坐在他父亲经常坐的椅子上,两脚踢着椅子的横档。查理斯-韦莱斯,和其他小孩子不同,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不慌不忙。

  那几分钟对麦格而言,尤其漫长,莫瑞太太走进来,她开着门———她是在招呼那个流浪汉进来吗?果然。这个人看起来比麦格想象中的流浪汉要矮小得多。从外形上,判断不出他的年龄和性别,因为他全身都用布条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脑袋上系着各种花色的头巾,还戴着一顶男式帽子。一条抢眼的粉红色披肩围在他粗制的外套上,披肩打了个结,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橡胶靴。

  “沃兹特夫人,”查理斯诧异地问,“您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可是深更半夜啊?”

  “现在么,你很焦虑啊,我的甜心。”一个声音从那外套的领子里、披肩里、头巾里和帽子底下冒了出来,那声音活像生了锈的大门发出的,但不知为什么,并不令人讨厌。

  “嗯———沃兹特———夫人———说她迷了路。”莫瑞太太说,“您想要点热巧克力吗,沃兹特夫人?”

  “太好了,来点吧!”沃兹特夫人回答,回答的同时她摘掉了帽子,解下了披肩。“我到这来,可不光是因为风刮得我迷了路。还因为,我发现这里是小查理斯-韦莱斯的家,在我继续赶路前,我想进来歇歇脚。”

  “那您怎么知道这里是查理斯-韦莱斯的家呢?”麦格问。

  “我闻到味儿了。”沃兹特夫人解开一条蓝绿色的佩斯里头巾,接着是一条红黄花朵图案的,再接着是一条金色莱比帝图案的,最后是一条红黑花色的丝质大方巾。拿掉所有的头巾后,可以看见她头顶上几缕稀疏的灰发,整齐地盘成了一个小发髻。她的双眼炯炯有神,鼻子周围有些软软的小斑点,她的嘴干巴得像秋天的苹果。“我的小查理斯,这里真是既可爱又温暖。”她说。

  “请坐。”莫瑞太太指着一把椅子,“您来点三明治吗,沃兹特夫人?我这里有香肠和奶酪;查理斯那儿有面包和果酱;麦格有生菜和西红柿。”

  “让我想想!”沃兹特夫人琢磨了一会儿,“我想要俄国鱼子酱。”

  “你偷看我们!”查理斯愤怒地喊道,“那个是要留到我妈妈生日时吃的,你休想!”

  沃兹特夫人无奈地深叹了一口气。

  “不行,”查理斯请求她母亲,“您不能把鱼子酱给她,妈妈,否则我会生气的。要不给她金枪鱼沙拉?”

  “那也行!”沃兹特夫人温柔地说。

  “我去吧!”麦格提议,她走进食品储藏室,取出一听金枪鱼罐头。

  可恶!她想,这个老太婆深更半夜闯到我们家里,而妈妈却这么热情地招呼她,好像这一切都很平常似的。我敢打赌她肯定就是那个流浪汉,我敢打赌肯定是她偷走了床单。查理斯-韦莱斯不应该和这号人交朋友,他甚至不和平常人讲话,更何况是她这种人。

  “我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搬来这里的。”沃兹特夫人说着,此时麦格刚好关掉储藏室的灯,拿着金枪鱼回到厨房。“我对邻居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直到小查理斯带着他的狗出现。”

  “沃兹特夫人,”查理斯-韦莱斯严肃地质问她,“您为什么拿走邦可夫人的床单?”

  “哦,我需要它们!亲爱的查理斯。”

  “您必须马上把它们还回去。”

  沃兹特夫人(6)

  “但是,查理斯,亲爱的,我不能,它们对我来说,真的很有用。”

  “您犯了个大错,”查理斯-韦莱斯斥责她说,“如果您真的非常需要床单的话,您可以向我要。”

  沃兹特夫人摇摇头,咋了咋舌头。“你没有多余的床单,而邦可夫人有。”

  麦格切了些芹菜下来,把它们和金枪鱼拌在一起。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冰箱门,取出一小罐甜菜。切芹菜时,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准备吃的,而且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个人。

  “告诉你姐姐,我是个好人。”沃兹特夫人对查理斯说,“告诉她,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

  “通向地狱的道路总是由一些善意的出发点铺就的。”查理斯吟诵道。

  “我的查理斯,他很狡猾哦。”沃兹特夫人怜爱地冲他微笑着,“他可真幸运,有人能够理解他。”

  “但我觉得他没这么幸运。”莫瑞太太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完全了解查理斯。”

  “但你至少没有打击他。”沃兹特夫人用力地点点头,“你让他按他自己的意志自由发展。”

  “这是您的三明治。”麦格说,接着她把三明治递给沃兹特夫人。

  “我想在品尝这美味前先脱掉靴子,大家介意吗?”沃兹特夫人询问道,尽管她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拿起了三明治。“听。”她的双脚在靴子里上下动了一下,他们可以听到靴子里的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的脚趾头总是这么湿乎乎的。最麻烦的是这两只靴子太小了,单靠我自己,我没法把它们脱下来。”

  “我来帮您吧!”查理斯自告奋勇。

  “你不行。你的力气不够哦。”

  “那我来帮您。”莫瑞太太在沃兹特夫人脚边蹲下来,用力去拉其中的一只光溜溜的靴子。但谁都没想到,那靴子被突然拔了下来。莫瑞太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沃兹特夫人也因此向后摔了个跟头,她的椅子翻倒在地板上,但那只像爪子一样干枯的手却高举着三明治。靴子里的水顺势倒了出来,弄湿了地板和一条手工编织的大地毯。

  “哦,我的宝贝儿!”沃兹特夫人呻吟道,她摔得四脚朝天,仰卧在翻倒的椅子上。他们看到,她一脚穿着一只红白相间的条纹袜,另一脚仍穿着靴子。

  莫瑞太太帮她把脚放下来。“您没事吧,沃兹特夫人?”

  “如果您给我些搽剂,我会感激不尽的。”沃兹特夫人仰卧着说,“我觉得我是扭伤了,给我来点丁香油加大蒜就好了。”说完她咬下一大口三明治。

  “请站起来!”查理斯说,“我可不想看到您这么躺着,您做的有点太过火了。”

  “你的脚曾经扭伤过吗?”沃兹特夫人爬了起来,把椅子扶起来放好,然后坐到地板上,她把穿着靴子的脚伸到前面,接着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对于一个老妇人来说,她的动作真的是太敏捷了。至少麦格确信她的确是个老妇人,而且老态龙钟。

  沃兹特夫人嘴里塞满了三明治,她冲莫瑞太太喊:“趁我还坐在地板上,帮我把另外一只靴子也脱下来。”

  此刻一切都静悄悄的,好像这个老太太和她的靴子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的,莫瑞太太把沃兹特夫人的另外一只脚也从靴子里拔了出来。她的这一只脚,穿着一只蓝灰色的有菱形花纹的袜子,沃兹特夫人坐在那里,动了动她的脚趾头,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口三明治,然后站了起来。“啊!”她说,“这样好多了!”她甩了甩靴子中的水,接着穿上了一只靴子。“我的肚子饱了,身体也暖和了,现在我该回去了。”

  “您明天上午再动身的话,不是更好吗?”莫瑞太太问。

  “哦,非常感谢,亲爱的,但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我不能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现在是大半夜,外面的风刮得正猛呢。”

  “我喜欢在大风天里出行。”沃兹特夫人说,“之前,我遇上了下沉的气流,它把我吹跑了。”

  “哦,那至少等到您的袜子干了以后……”

  “穿湿袜子倒没多大关系,我只是讨厌靴子里有水。别为我担心,我的小羊羔。我只是想坐一会儿,甩干我的靴子,然后继续上路。说到上路,亲爱的,顺便说一下,有一种路径叫五维空间。”

  莫瑞太太吓得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把胳膊伸到后面,抓住椅子支撑自己。她的声音在发抖:“您刚才说什么?”

  沃兹特夫人用力套她的第二只靴子。“我说,”她哼哼道,继续把脚往靴子里塞,“有”———塞———“这样一种路径”———再塞———“叫做五维空间。”她的脚终于塞到靴子里,然后她抓起围巾,披肩和帽子,冲出门去。莫瑞太太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去帮这个老妇人的意思。福特布拉斯从门外飞奔进来,它喘着粗气,浑身又湿又亮,活像一只海豹。它望着莫瑞太太,无助地吠了几声。

  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麦格喊道,“她说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五维空间———”莫瑞太太低声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呢?”

壶夫人(1)

  清晨“滴滴滴”的闹钟声惊醒了麦格,风还在继续刮着,但窗外已经阳光明媚———可怕的风暴已经结束了。她坐起来,为了让自己清醒点,她又使劲晃了晃脑袋。

  这肯定是个梦。她昨晚被风暴吓坏了,而且一直在担心那个流浪汉,所以她梦到自己跑到楼下厨房,看见了沃兹特夫人,还有,哪个词吓得妈妈坐立不安———是哪个词来着?五维———五维什么的。

  她飞快地穿好衣服,顺手拎起还趴在床上的小猫咪,把它扔到地板上。可怜的小猫咪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下楼去。麦格迅速把床铺好,尾随小猫下楼。厨房里,妈妈正在烤法式土司,双胞胎弟弟们已经双双入座,而小猫也正美滋滋地舔着碟子里的牛奶呢。

  “查理斯在哪儿?”麦格问。

  “他还在睡呢。昨晚太闹腾了,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我希望那只是一个梦。”麦格说。

  她母亲小心地把四片法式土司翻过来,然后用平稳的语调说,“不,麦格,别奢望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不用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抱歉,我在你面前有点失态。我和你父亲曾开过一个玩笑,是关于五维空间的。”

  “五维空间是什么?”麦格问。

  “那是一个概念。”莫瑞太太把果汁递给双胞胎,“晚些时候,我会解释给你听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准备上学去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昨晚不叫醒我们,”丹尼斯说,“我们错过了这么有趣的事情,真可惜。”

  “至少今天在学校你们会比我精神得多。”麦格把她的法式土司放到桌上。

  “谁在乎这个!”森迪说,“妈妈,如果您让一个老流浪汉半夜在咱家留宿,您就应该让我和丹尼斯保护您。”

  “不管怎么说,父亲肯定也希望我们这么做!”丹尼斯补充道。

  “我们知道您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妈妈,”森迪说,“但您不够理性。当然,麦格和查理斯也一样。”

  “我知道,我们是白痴。”麦格抱怨道。

  “我可不希望你变成白痴,麦格。给我果汁,谢谢。”森迪伸手去拿果汁,“你不要这么有个性。看在上帝的分上,学着让自己开心点。你在学校里混日子,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地瞧着窗外。”

  “你总是把事情弄得更糟,”丹尼斯说,“明年查理斯-韦莱斯上学时,他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我们知道他很聪明,但有人在他身边时,他的表现却总是那么地滑稽,他们向来都觉得他是个笨蛋。我不知道他将来在学校会有些什么遭遇,但如果有人想捉弄他,我和森迪肯定会狠狠地揍他们一顿的,我们惟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等过完今年再去担心明年吧!”莫瑞太太说,“还要法式土司吗,男孩们?”

  麦格在学校里困得实在是不行了,她眼皮直打架,脑子也时不时地神游太虚。上社会课,老师要求她答出尼加拉瓜进出口贸易的负责人是谁,尽管前天晚上她非常用功地复习了这些内容,但现在大脑却一片空白。老师挖苦她的沉默,班里的其他同学也笑作一团,她愤怒地坐回座位。“谁会关心尼加拉瓜进出口贸易的负责人是谁?”麦格嘀咕着。

  “如果你想继续这么蛮横无礼,那么麦格,请你离开教室!”老师说。

  “好的,我会的。”麦格站了起来冲出教室。

  校长亲自出面到教研大厅里处理麦格的事情。“麦格,出什么事了?”他看起来非常愉快地问。

  麦格闷闷不乐地盯着地板。“没什么,杰肯斯先生。”

  “我听波特小姐说,你在课堂上非常无礼地顶撞了她。”

  麦格耸耸肩。

  “难道你不知道,这种态度只会让你自己更难堪吗?”校长问道,“现在,麦格,我相信如果你好好加油,你是可以继续学业的,并跟上班里的学习进度的,但有些老师却不同意我的观点。你要自己努力点,这些事没人可以代劳。”麦格一声不吭。“好吗?你觉得呢,麦格?”

壶夫人(2)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麦格说。

  “首先,你要完成家庭作业。你妈妈会辅导你做吗?”

  “如果我需要,她会的。”

  “麦格,有什么事情困扰你吗?是不是在家里觉得不开心?”杰肯斯先生问。

  终于,麦格抬起头来看他,又像以往那样推了推眼镜。“我家里很好。”

  “听你这样说,我非常高兴。但我明白,自从你爸爸离开你们后,你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麦格警惕地瞟了校长一眼,同时用舌头舔了舔她的钢丝牙套。

  “最近有你爸爸的新消息吗?”

  麦格隐约觉得,杰肯斯先生表面的关切背后,肯定隐藏着极度热切的好奇心。他肯定非常想知道!她暗想。即便我知道什么,他也是我最后一个要告诉的人。对,最后一个。

  邮局阿姨肯定知道她父亲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来信了,只有上帝才知道她把这事告诉了多少人,又或者她对这事做了多少刻薄的猜测。

  杰肯斯先生等着她的回答,但麦格只是耸耸肩。

  “你爸爸是做哪行的?”杰肯斯先生问,“好像他是个科学家,对吗?”

  “他是个物理学家。”麦格张嘴露出了她可怕的牙套。

  “麦格,你不觉得,如果你面对现实,你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吗?”

  “我已经面对现实了,”麦格说,“不瞒您说,面对现实,可比面对人容易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面对你爸爸的事呢?”

  “你不许再提我爸爸!”麦格嚷嚷起来。

  “不要大喊大叫!”杰肯斯先生尖声警告她,“你想让整个学校都听到你的声音吗?”

  “那又怎样?”麦格问,“我不会为我所说的话感到羞耻!你呢?”

  杰肯斯先生叹了一口气:“难道你想成为学校里最野蛮、最不听话的孩子?”

  麦格才不在乎这些呢!她趴在校长前面的桌子上。“杰肯斯先生,你见过我妈妈,对吧?你会责怪她不面对现实吗?她是个科学家,她是生物学和细菌学的双博士,她的工作就是现实。她告诉我说我爸爸不会回来,我相信她;她说爸爸会回来,那我也会相信她。”

  杰肯斯先生又叹了口气。“毫无疑问,你母亲也在强迫她自己相信你父亲会回来,麦格。唔,我想我没办法帮你了。回教室去吧,别表现得这么敌对!如果你的态度好一些,也许会对你的学业有所帮助。”

  麦格从学校回到家里,发现妈妈又待在实验室里,双胞胎弟弟们参加社团活动去了,而查理斯-韦莱斯、小猫和福特布拉斯都在等她。看到麦格回来,福特布拉斯高兴地一跃而起,它把爪子搭在她肩上,舔了她一下。小猫则冲向它的盘子,结果发现盘子里空空如也,又失望地“喵喵”大叫。

  “来吧!”查理斯-韦莱斯说,“咱们走。”

  “去哪里?”麦格一脸疑惑,“我饿坏了,查理斯,没吃东西我哪都不去。”她仍然在为她和杰肯斯先生的对话感到恼火,所以说起话来有点冲。她走向冰箱,拿出一大杯牛奶,倒了一些给小猫,剩下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查理斯看着她陷入沉思。

  他递给她一个纸袋子。“这有一个三明治、一些曲奇饼和一个苹果。我觉得我们最好去见见沃兹特夫人。”

  “哦,天哪!”麦格说,“为什么,查理斯?”

  “你还是很讨厌她,对吗?”查理斯问。

  “嗯,是的。”

  “别这样。她是个好人,我敢发誓,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你怎么知道?”

  “麦格,”他不耐烦了,“我就知道。”

  “但为什么我们非得现在去见她?”

  “我想弄明白关于五维空间的事。你没看见妈妈因为这个有多不开心吗?如果连妈妈都不能控制她的情绪,并且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那就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了。”

  麦格想了一会儿。“好的,我们走,但是我们得带着福特布拉斯。”

  “好的,当然,它需要锻炼。”

  他们出发了,福特布拉斯跑在前面,一会儿又折回来跑向他们,一会儿又跑到前面去。莫瑞家住在距离村外五英里的地方,他们房子的后面是一片松树林,查理斯带着麦格穿过这片林子。

壶夫人(3)

  “查理斯,你知道她有大麻烦了———沃兹特夫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发现她闯进鬼屋,而且偷走了邦可夫人的床单和其他东西,他们会把她送进监狱的.”

  “我之所以今天下午过去,就是为了提醒她们。”

  “她们?”

  “我告诉过你,她和她的两个朋友在一起。我不能完全确定那床单就是沃兹特夫人自己偷的,尽管我不想把这事情归咎于她。”

  “但是她要那些床单干什么呢?”

  “我会问她的,”查理斯-韦莱斯说,“提醒她们最好小心点。我想她们不会让人发现的,但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提个醒,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放假时,会有些男孩出来找乐子,但我想,他们现在还不至于马上就带着篮球或其他什么东西来这里。”

  他们无声无息地穿越散发着芬芳气味的树林,陈腐的松针叶安安静静地躺在他们脚下,头顶上的风在枝桠间演奏着美妙的音乐。查理斯-韦莱斯将他的小手塞进麦格手里,这个可爱小男孩以这样的姿势温暖着她,她的紧张感也慢慢淡去。她觉得,至少查理斯爱着我。

  “今天在学校,又过得很糟糕?”过了一会儿,他问。

  “是的。他们送我去见杰肯斯先生,他说了些讽刺父亲的话。”

  查理斯-韦莱斯审慎得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查理斯-韦莱斯摇摇头:“我解释不了。你告诉我的,就是这样。”

  “但我什么都没提,你好像都知道。”

  “你的一切告诉了我这些。”查理斯说。

  “那双胞胎呢?”麦格问,“你也知道他们的事吗?”

  “我觉得,如果我想知道的话,当然可以。如果他们也需要我,但是那样会很累人的,所以我只关注你和妈妈。”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解读我和妈妈的思想?”

  查理斯-韦莱斯看起来有点不安。“我想不是那样的。我能够理解某种语言,例如有些时候,如果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那么我可以听见风和树的对话。是你告诉了我你的一切,你明白吗,就是某种关注。那是个好词儿,对吗?今天早上,我还让妈妈帮我在字典里查了查这个单词呢。我已经明白了,我必须学会念书,不然明年上学时会有麻烦。如果人们不那么看我,那不是更好吗,那样他们也就不会那么厌恶我了。”

  福特布拉斯在前面狂吠起来,这种警告性的犬吠,说明路上有车要开过来,或者有人在门口。

  “附近有人。”查理斯-韦莱斯尖声说,“有人在这房子附近!快点走。”他跑起来,两条小腿绷得紧紧的。林子边,福特布拉斯在一个男孩跟前奋力狂吠。

  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时,那个男孩说话了:“喂,把你们的狗叫走。”

  “他是谁?”查理斯-韦莱斯问麦格。

  “加尔文-奥凯夫。他是我们学校的,但比我大。他是个大臭虫。”

  “好啦,伙计。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对福特布拉斯说。

  “坐下,福特,”查理斯-韦莱斯命令道,福特在那男孩面前坐下来,但黑色的喉咙还在咆哮。

  “好的。”查理斯-韦莱斯把手放在他的臀部,“现在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问题和你一样,”男孩气愤地说,“你们不是莫瑞家的两个小孩吗?这是你们家的狗,对吗?”他想拔腿逃跑,但福特的咆哮突然大声起来,他吓得不敢动弹。

  “告诉我他的事情,麦格!”查理斯-韦莱斯追问。

  “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麦格反驳道,“他比我高好几级呢,他是校篮球队的。”

  “仅仅是因为我长得高。”加尔文听起来有点尴尬。他很高,而且瘦得皮包骨头。他蓝色的运动衫袖口下,露着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腕;他的裤子是灯芯绒的,但足足短了三英寸。他有一头橘黄色的、长得需要修剪的头发,还有一脸非常妥帖的小雀斑。仔细看,他的眼睛蓝得发亮。

壶夫人(4)

  “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做什么?”查理斯-韦莱斯说。

  “这是哪位?三等公民?你不是那个低能儿吗?”

  麦格气得满脸通红,但查理斯回答得非常平静:“对!如果你想让我把狗弄走,那么你最好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是我遇见的最特别的低能儿!”加尔文说,“我只是想离家出走。”

  查理斯-韦莱斯点点头:“你家怎么了?”

  “他们都是鼻涕虫。我们家里有十一个孩子,我排行老三。我是个变种②。”

  听到他这么说,查理斯-韦莱斯咧嘴一笑:“我也一样。”

  “我说的不是棒球队!”加尔文说。

  “我说的也不是。”

  “我说的是生物学上的。”加尔文疑惑地说。

  “基因突变!”查理斯-韦莱斯开始引用,“父母没有表现出来的特征,却通过潜在的基因遗传给后代,导致后代性征变异。”

  “谁在这里做陈述呢?”加尔文狐疑道,“我听说你根本不会说话。”

  “人们只有把我当成弱智时,才能心满意足!”查理斯-韦莱斯说,“为什么我要去破坏他们的想象呢?你多大了,加尔文?”

  “十四岁。”

  “上几年级了?”

  “初中,十一年级,我可不笨。听着,是不是今天下午有人叫你们来这里?”

  查理斯-韦莱斯抓着福特布拉斯的项圈,怀疑地看着加尔文。“你什么意思,叫我们过来?”

  加尔文耸耸肩。“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查理斯-韦莱斯说。

  “那你能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吗?”

  “我、麦格和福特原本打算散一下步。我们下午经常出来散步。”

  加尔文把手插进他的口袋里。“你对我有所隐瞒。”

  “你也是。”查理斯-韦莱斯说。

  “好的,老变种,”加尔文说,“这次我多说点。有时候我会有某种感觉,你们可能管这个叫冲动。你知道冲动的意思吗?”

  “强迫,责任,迫使某个人处于某种状态。这个定义不是十分完美,但这是牛津词典中的简洁解释。”

  “好,好,”加尔文叹气,“在此之前,我必须牢记你的智力水平。”

  麦格在林边的一片杂草上坐了下来。福特轻轻地扭动它的项圈,慢慢从查理斯-韦莱斯手中挣脱出来,然后向麦格跑去,到她身边躺下来并把头枕在她膝盖上。

  现在加尔文尝试着对麦格礼貌和坦率些,如同对待查理斯-韦莱斯一样。“当我有这种感觉、这种冲动时,我总是按它指示的去做。我没法解释,我是从哪里得到,和怎么得到这些指示的,而且这种事情不常发生,但是我顺从它。今天下午,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它让我到这座鬼屋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孩子,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们。也许就是因为我要遇见你们,你们会告诉我真相。”

  查理斯-韦莱斯用探询的眼光打量了加尔文几秒钟,然后一道几乎透明的光芒射进他的眼睛,他看起来好像在沉思什么。加尔文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终于,查理斯-韦莱斯说话了。“好的,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愿意相信你。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共进晚餐。”

  “嗯,好的,但是———您母亲会有意见吗?”加尔文问。

  “她会非常高兴的,不会介意的,尽管她不是我们中的一份子,但她肯定不会介意的。”

  “那麦格呢?”

  “麦格很顽固,”查理斯-韦莱斯说,“她根本不属于任何东西的范畴,也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中的一份子?”麦格想知道他的意思,“你说我不属于任何东西的范畴或者其他什么?”

  “现在不能解释给你听,麦格。”查理斯-韦莱斯说,“别着急,晚些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他看了加尔文一眼,然后似乎很快地做了一个决定。“好的,我们带他去见沃兹特夫人。如果他有问题,她会知道的。”他迈动他的小短腿,向那座废弃的老房子走去。

  鬼屋的一半藏在几棵榆树的阴影里。这些榆树的叶子几乎都掉光了,房子四周覆盖着发黄的潮湿叶子。午后的阳光照耀着空洞的窗户,反射出不祥的绿光。一扇掉了铰链的百叶窗“砰”地一声关上了,某些东西在嘎嘎作响。麦格可不想知道,这座房子为什么享有“鬼屋”的盛名。

  壶夫人(5)

  房子的前门被一块木板钉上了,查理斯-韦莱斯带他们绕道走到后门。后门似乎也被封上了,查理斯-韦莱斯敲了敲了门,那扇门慢慢地开启,随后听到生锈的铰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榆树上一只老乌鸦,用沙哑的嗓子“哇哇”地大叫,一只啄木鸟正兴奋地猛啄树干。房子的墙角边,一只灰色的硕鼠夺路而逃,老鼠的突然出现吓得麦格尖声惊叫。

  “她们不用传统的东西支撑房子,她们觉得这样非常有意思。”查理斯-韦莱斯看起来很了解她们。“来吧,跟着我!”

  加尔文伸出双手护住麦格的肘部,福特贴着她的腿。他们这么保护她,麦格就不再害怕了,她跟着查理斯-韦莱斯,大胆地走进屋子的黑暗中。

  他们进入一个类似厨房的房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里的火堆上架着一个黑色的罐子。

  为什么刚才在外面,看不到烟囱冒烟呢?罐子里的某些东西在冒着泡泡,闻起来不像是食物的味道,更像是莫瑞太太的一些化学试剂。一个圆圆胖胖的小个子女人,坐在一张废弃的波士顿摇椅上。她不是沃兹特夫人,那么她肯定是,麦格认定,她是沃兹特夫人两个朋友中的一个。她戴着巨大无比的眼镜,那眼镜的镜片要比自己的厚两倍,镜架比自己的大两倍。她正忙着缝一条床单,其他床单则散落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

  查理斯-韦莱斯走过去。“我觉得未经我的许可,你们不应该拿走邦可夫人的床单!”他说话时既怪戾又专横,俨然是一个小男孩的口气。“你们究竟想拿它们做什么?”

  圆圆胖胖的小个子女人冲他笑了笑。“为什么?查理斯,我亲爱的。内心自有理由,但理由本身却一无所知。”

  “但这话一点都不恰当!”查理斯粗暴地说。

  “你母亲也会有这种感觉的。”一丝笑意在她圆圆的眼镜上一闪而过。

  “我不是在说我母亲对我父亲的感觉,”查理斯-韦莱斯叱责道,“我是在说邦可夫人的床单。”

  小个子女人叹了一口气,一道光再次闪过她巨大的眼镜,那光芒仿佛出自猫头鹰的眼睛。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我们,必要时我们要伪装成鬼怪,”她说,“我以为你能猜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必须把人们吓跑,沃兹特夫人认为我们应该采取恰当的方式。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待在鬼屋里,享受这些乐趣的原因。但我们真的不想让你知道关于床单的事情。如我所说的那样———”

  查理斯-韦莱斯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壶夫人,您认识这个男孩吗?”

  加尔文深深鞠了个躬。“下午好,夫人。我没听清楚您怎么称呼?”

  “叫我壶夫人就可以了,”那个女人说,“目前为止,他还不在我的构想范围之内,查理斯。但是我能感觉得出他是个好孩子。”

  “沃兹特夫人在哪儿?”查理斯问。

  壶夫人(6)

  “她正忙着呢。时间越来越紧迫了,查理斯,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了一个好人完成他伟大事业的步伐。他是个好人,查理斯,我亲爱的孩子,但他现在非常需要我们的帮助。”

  “谁?”麦格想知道。

  “我的小麦格!很高兴见到你,甜心。我说的当然是你们的父亲。现在,回家去吧,我的孩子们。时机还不成熟,别着急,我们会带你们去的。吃饱肚子,好好休息。让加尔文也好好吃一顿。现在,我该走了!Justitiaesororfides.当然,这又是拉丁语。真理与正义同在。相信我们!现在‘嘘’!”她从椅子上飘起来,接着用不可思议的魔力把他们全都推出了门外。

  “查理斯,”麦格说,“我一点也不明白。”

  查理斯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屋子里拽出来,福特布拉斯跑在前面,加尔文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没明白,”他说,“我也还没明白,没完全明白。只要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告诉你。但你看到福特了吗?它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就好像这里没什么异样状况。因此你可以放心,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喂,先帮我个忙吧,你们俩,吃完东西后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我需要补充能量,这样我才能把事情分类,然后彻底弄清楚。”

  “带路吧!低能儿。”加尔文快乐地喊着,“我从没去过你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回家的兴奋感觉。”

  尾趣夫人(1)

  夜幕已经降临,他们安静地在林间行走。查理斯和福特布拉斯在前面玩耍,加尔文和麦格走在一起,他用手拉着麦格的胳膊,一直保护着她。

  她想,这个下午所发生的事情,是她生命中最不可能发生的,也是最离奇的事情,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困惑,也没有觉得不开心;我反而觉得高兴。为什么呢?

  “在此之前,我们也许都不可能相遇,”加尔文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念书,知道你的其他事情,但我却不认识你。现在,我很高兴认识你,麦格。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我也很高兴。”麦格低声说完,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他们回到家,发现莫瑞太太还待在她的实验室里。她正在观察一种淡蓝色的液体,那液体正缓慢地通过一根管子,从一个烧杯流到一个曲颈瓶里。煤气灯上的大陶罐里正炖着肉,罐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别告诉森迪和丹尼斯我在这里煮东西,”她说,“他们总怕一些化学品会跑到肉里,但我现在有一个实验要做。”

  “这是加尔文-奥凯夫,妈妈,”麦格介绍道,“算上他的那份,咱们的食物够吗?这味道闻起来香极了。”

  “你好,加尔文。”莫瑞太太和他握了握手,“很高兴见到你。今晚我们家除了炖肉,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但炖肉还是不错的。”

  “听起来很棒,”加尔文说,“我能用一下您家的电话吗,这样我妈妈就知道我在哪里了。”

  “当然可以。你来带他去,好吗,麦格?这里的电话暂时不方便使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做完这个实验。”

  麦格带路,查理斯-韦莱斯和福特布拉斯不知跑到哪去了。她听到森迪和丹尼斯在外面枫树上,敲敲打打地建造他们的堡垒。“这边请。”麦格穿过厨房,走到起居室。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回家时,要给她打电话?”加尔文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她根本不会担心的。”他叹息着拨通了电话,“是妈妈吗?”他说,“哦,汉克,告诉妈妈我晚点回家,别忘了!我可不想又被锁在门外。”他挂断了电话,看了看麦格,“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

  她冷冷地笑了笑:“不觉得。”

  “一个那样的妈妈!一所这样的房子!哎呀,你母亲多优雅啊!你应该看看我的妈妈。她是个大暴牙,她上面所有的牙齿都突在外面,而且很容易撞到盘子上,但她居然不戴牙套,而且她每天甚至连头发都不梳理一下。她们简直有天壤之别。”他攥紧他的拳头,“但是我爱她,这是最搞笑的地方。我爱他们每一个人,他们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也许那就是为什么我不回家时,会打电话回家的原因。因为我在乎他们,他们却不在意我。你不知道被爱有多幸福。”

  麦格显然很震惊:“我想我大概从没有想过这个,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加尔文看起来有点忧郁,但随即脸上又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有些事情要发生了,麦格!是好事!我感觉到了!”他在这个愉快的,但有点破旧的起居室里,四处走动。突然,他停下来,目光落在钢琴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是几个人在海边的合影。“他们是谁?”

  “哦,是一群科学家。”

  “在哪儿拍的?”

  麦格看了看照片。“卡那瓦罗角。这个人是我父亲。”

  “哪个?”

  “这儿。”

  “戴眼镜的这个?”

  “是的。这个需要理发的人。”麦格“咯咯”地笑起来,她忘记了她所有的烦恼,沉醉在和加尔文看照片的喜悦中。“他的发色和我的一样,他总是忘记理发。最后总是妈妈给他理———妈妈会带着剪刀和其他家伙———因为他从不会把时间花在理发店里。”

  加尔文仔细研究这张照片。“我喜欢他,”他觉得他的看法颇有见地。“他看起来有点像查理斯-韦莱斯,是吧?”

  麦格又一次笑起来。“查理斯还是个宝宝时,他就长得和我爸一模一样,太有趣了!”

  加尔文继续看着这张照片。“他不帅,但我喜欢他。”

  麦格有点生气。“他当然也很帅。”

  尾趣夫人(2)

  加尔文摇摇头。“啊。他和我一样,又高又瘦。”

  “嗯,我觉得你挺帅的!”麦格说,“我爸的眼睛有点像你。你知道吗?你们的眼睛都非常蓝。你可能没注意到,因为他戴着眼镜的关系。”

  “他现在在哪儿呢?”

  麦格僵住了,但她不用回答了,因为实验室到厨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莫瑞太太拿着那盆炖肉走了进来。“现在,”她喊道,“我要把菜放到炉子上热好。你做完你的功课了吗,麦格?”

  “还没做呢!”麦格说着,走回厨房。

  “那,我肯定加尔文不会介意你在晚饭前把作业做完。”

  “嗯,去吧。”加尔文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卷叠在一起的纸张。“事实上,我也有些功课要做———数学!这是我很头疼的一门学科。和文字有关的其他功课我还好对付,但一旦和数字扯上关系,我就不行了。”

  莫瑞太太笑了。“为什么你不让麦格帮你呢?”

  “但是,您看,我比麦格高好几届呢。”

  “数学方面吗,至少你让她试试!”莫瑞太太建议。

  “哦,好的,”加尔文说,“这儿,但这个确实太难了。”

  麦格把纸抚平,研究起题目来。“他们会不会介意你解题的方法?”她问,“我的意思是,你可否用你自己的方法把题目解答出来。”

  “嗯,可以的,只要我理解,并得出正确的答案。”

  “嗯,我们必须用他们的方法解答。现在,看着,加尔文,你不觉得用这种方法解答会更容易吗?”她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嘿!”加尔文说,“嘿!我想我明白了。你用这种方法再做一道题给我看看。”

  麦格的铅笔再次忙碌起来。“你所要记住的是,每一个分数都可以转化成一个无穷的周期性的小数。明白吗?所以3/7就可以转化成0?郾428571。”

  “这真是个疯狂的家庭。”加尔文望着麦格露齿一笑,“我想我现在应该见怪不怪了,我原本以为你是学校里一个傻瓜,总是被拎去训斥。”

  “哦,说的没错。”

  “麦格在数学方面的麻烦是,”莫瑞太太轻快地说,“麦格和他的父亲经常玩一些数字游戏,因此麦格学会了很多走捷径的方法。所以在学校里,当他们要求她,用繁复的方法解答问题时,麦格就会闷闷不乐,而且她又不肯妥协,这便是她的困扰。”

  “您这还有像麦格和查理斯那样的低能儿吗?”加尔文问道,“如果有的话,我很想见见他们。”

  “如果麦格能把字写得清楚些还好,”莫瑞太太说,“通常,我辨认起来都非常费劲,更别说他们的老师了,估计他们不会愿意花时间去研究这个。我准备圣诞节时送她一台打字机,那东西可能会帮得上她。”

  “即使我答对了,也没有人相信那是我自己答的!”麦格嚷道。

  “兆是什么?”加尔文问。

  “我爸爸给我起的绰号之一,”麦格说道,“它同时也是3260000光年。”

  “E=mc2是什么意思?”

  “爱因斯坦的等式。”

  “E代表什么?”

  “能量。”

  “m呢?”

  “质量。”

  2呢?”

  “光速厘米每秒的平方。”

  “秘鲁与哪些国家相接壤?”

  “这个我很清楚,我想是南美国家。”

  “纽约的省会在哪?”

  “嗯,当然是纽约城。”

  “《约翰逊传》的作者是谁?”

尾趣夫人(3)

  “哦,加尔文,文学不是我的长项。”

  加尔文叹了一口气,转向莫瑞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如果换作我,我也不想当她的老师。”

  “我承认,她是有点偏激,”莫瑞太太说,“我为此责怪自己和她父亲。她只是喜欢在她的洋娃娃房间里玩耍。”

  “妈妈!”麦格苦恼地尖叫。

  “哦,亲爱的,真抱歉,”莫瑞太太连忙道歉,“但我肯定加尔文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加尔文突然热情地张开他的双臂,好像要拥抱麦格和她母亲,好像要拥抱整座房子。“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不是很棒吗?我觉得我好像重获新生了!我不再孤独了!你们能明白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但是你擅长打篮球和其他事情,”麦格反对,“你在学校里表现得很好。每个人都喜欢你。”

  “这些都不重要,”加尔文说,“其实那里没有一个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和我沟通。当然,我可以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我可以压抑我自己,但那绝对不是真实的我。”

  麦格从抽屉里拿出几把叉子,然后翻来覆去地查看每一把叉子。“我又被你弄糊涂了。”

  “哦,我也是,”加尔文快乐地说,“但现在,至少我知道,我们有了方向。”

  加尔文到他们家吃晚餐,双胞胎弟弟兴奋不已,这令麦格既惊又喜。他们知道他创造了多项运动记录,在这方面,他们要比麦格更仰慕加尔文。加尔文吃了五大碗炖肉、三大盘吉露果子冻和十二片曲奇饼,饭后,查里斯坚持要求加尔文送他上床,并读书给他听。双胞胎们,则完成了他们的作业,所以他们有半个小时的看电视时间。麦格则留在厨房,帮她母亲一起收拾盘碗,而后坐在桌上完成她的家庭作业,但她总是心不在焉。

  “妈妈,您不开心?”她突然问。

  莫瑞太太正在翻阅一叠英文科学杂志,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是的。”

  “为什么呢?”

  莫瑞太太又沉默了。她伸出手臂,仔细端详。她的双手颀长、结实而美丽。她用右手手指触摸左手无名指上宽大的金戒指。“我还是个年轻的女人,你知道吗?”她终于开口了,“尽管我知道,对于你们这些孩子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我仍然深爱你们的父亲,我非常思念他。”

  “那您的意思是,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

  “但是,具体是什么呢?”

  “我不清楚。但好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您认为,每件事情都有它的解释吗?”

  “是的。我觉得是这样的,但是我认为,由于人类自身发展的限制,有些事情我们解释不了。但你要明白,麦格,我们解释不了的事情,并不意味着这事情的解释不存在。”

  “我喜欢去了解事情的真相。”麦格说。

  “我们都喜欢,但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

  “查理斯-韦莱斯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懂得都要多,难道不是吗?”

  “是的。”

  “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嗯,因为他与众不同吧,麦格。”

  “与众不同又怎样?”

  “我也不是很确定。和你一样,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要。我不希望他这样!”麦格很反感这种说法。

  “这和你想不想没什么关系。查理斯-韦莱斯按他自己的想法生活,他是与众不同的、全新的!”

  “全新的?”

  “对。我和你父亲都有这种感觉。”

  麦格拧着铅笔,因为用力过度,她把铅笔折断了,她开怀大笑起来。“对不起,我其实不想搞破坏,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明白。”

尾趣夫人(4)

  “但是,查理斯-韦莱斯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是这样的,麦格,不能光从表面上去判断一个人。查理斯-韦莱斯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不是外表上的,而是本质上的。”

  麦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摘掉了她的眼镜,然后拿在手里转了一下,又戴上了。“哦,我知道查理斯-韦莱斯是与众不同的,我知道他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虽然我没法理解,但我想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莫瑞太太对她微笑着。“也许这就是我想解释的事情。”

  “也许吧!”麦格怀疑地说。

  她母亲又笑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对昨晚的来客感到大惊小怪的原因。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停止胡思乱想的原因。全都是因为查理斯-韦莱斯。”

  “您和查理斯-韦莱斯一样,和别人不同吗?”麦格问。

  “我?没有啊。我很幸运,因为我比别人拥有更多的思想和机会,但是我也和别人一样,也是从普通的模子里做出来的。”

  “您和别人长得就很不一样。”

  莫瑞太太笑了。“你的比较依据太少了,麦格。其实,我非常普通。”

  然后,加尔文-奥凯夫进来了,他“哈哈”了两声。

  “查理斯安顿好了吗?”

  “是的。”

  “你给他念了些什么书?”

  “《物种起源》!他选的,顺便问您一下,您下午做的是什么实验,莫瑞太太?”

  “哦,我和我丈夫筹划的一些东西,我不想在他回来后落后于他。”

  “妈妈,”麦格追问,“查理斯说我不属于任何东西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不是一块肉,也不是一只鸟,也不是一条鲜活的红鲱鱼。”

  “哦,求求你了,”加尔文说,“你是麦格,不是吗?来吧,我们散步去。”

  但麦格不肯就此罢休。“那您怎么解释加尔文?”她希望她母亲告诉她。

  莫瑞太太笑着。“我不想用什么东西去解释加尔文。我非常喜欢他,我非常高兴,他发现了来这里的路。”

  “妈妈,您不是要告诉我五维空间的事情吗?”

  “是的。”莫瑞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不是现在,麦格。不是现在!和加尔文散步去吧。我要上楼去吻查理斯,然后还要去看双胞胎上床了没有。”

  外面的草地湿漉漉的,小草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月牙儿悬在半空中,它的皎洁让周围的群星黯然失色。加尔文握住麦格的手,就像平时的查理斯-韦莱斯一样,单纯、友好。“你让你妈妈不开心了?”他温柔地问。

  “我想不是我的原因,但她确实不开心。”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爸。”

  加尔文带着麦格穿过草坪。长长的树影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甜美的秋天气息。麦格被坡下的泥巴绊了一脚,幸好加尔文用强有力的双手扶住了她。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双胞胎哥俩种植的蔬菜园,穿过一排排卷心菜、甜菜、花椰菜和南瓜。左边,高大的玉米棒子依稀可见。他们脑袋上方是一棵矮小的苹果树,这棵树正好靠在围墙边,墙外的那片树林正好通向他们下午去过的地方。加尔文带着麦格走到墙边,坐了下来,他的红发在月光下闪耀着银光,纠结在一起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他伸手从粗大的树枝上摘下了一个苹果,递给麦格,接着又摘了一个给自己。“说说你父亲的事情。”

  “他是个物理学家。”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他们说他离开了你的母亲,跟某个贵妇人跑了。”

  麦格听到这话,猛地从她坐着的石头上站起来,但加尔文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拽了回去。“冷静,孩子。我所说的你都听过的,对吗?”

  “没有!”麦格说,她试图挣脱加尔文。“让我走。”

  “别这样,冷静点!你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一个见过你母亲的人,谁会相信她的丈夫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他,那只能说明他们有多嫉妒她。对吗?”

  尾趣夫人(5)

  “我猜也是这样的,”麦格说,但此时此刻,她的快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重新跌进愤懑与不满的沼泽。

  “看,笨蛋,”加尔文轻轻地摇晃她,“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只想把事实从那些谎言里剥离出来。你的父亲是个物理学家,这是个事实,对吧?”

  “对。”

  “他曾多次获得物理学博士的头衔。”

  “对。”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单独工作的,但有些时候他会到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去。对吗?”

  “对。”

  “而且有时他还为政府工作,对吧?”

  “对。”

  “你认同这些。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我所知道也就这些,”麦格说,“也许我妈妈知道得更多一些,我不是很清楚。他所做的是———嗯,他们管这个叫绝密。”

  “最严格的秘密,你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意思。”

  “你甚至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麦格摇了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哪里待过。”

  “哦,哪里呢?”

  “在新墨西哥待过一阵;我们和他一起去的;然后他去了佛罗里达州的卡那瓦罗角,我们也随他去了。后来他打算去别处旅行,于是我们搬来了这里。”

  “这房子是你们自己的?”

  “是的,但过去,我们夏天时才会来住。”

  “你不知道你父亲被派到哪去了?”

  “不知道。刚开始,我们还能收到很多来信,爸爸妈妈每天都通信。我觉得妈妈现在每天还在给他写信。每隔一段时间,邮局阿姨就会偷窥一次我妈的信。”

  “我猜他们大概是觉得你母亲正在追踪你父亲,或者别有用心吧,”加尔文抱怨说,“除非他们亲眼看到,否则他们哪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平凡质朴的爱。好的,继续说。后来怎么了?”

  “没怎么了,”麦格说,“那就是问题所在。”

  “哦,你父亲的信呢?”

  “我们后来再也没有收到了。”

  “你没听说什么吗?”

  “没有,”麦格说,“什么都没听说过。”她的声音沉重而痛苦。

  他们变得沉默无声,那寂静和漆黑的树影似乎可以触及。此时的树影仿佛也有了自己的重量,沉重地压着他们的双膝。

  最后加尔文开口了,他说话时不动声色,眼睛避开麦格。“你会不会觉得他已经不在了呢?”

  麦格再次跳起来,而加尔文再次把她拽回去。“怎么可能!如果他死了,他们会告诉我们的!怎么说也会有电报或者其他什么的。他们总会告诉你的!”

  “他们会告诉你什么?”

  麦格忍住哽咽,努力把话说全。“哦,加尔文,妈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去打听消息。她去过华盛顿和其他地方,他们总是说他在执行一个既绝密又危险的任务,我妈妈应该为此而感到自豪,但是他这段时间不能———和我们联系。只要他们一有消息,他们就会通知我们。”

  “麦格,别骗你自己了,但是你不觉得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吗?”

  眼泪慢慢地从麦格的脸颊上滑落下来。“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所害怕的。”

  “为什么不哭出来?”加尔文温柔地问,“你因为你父亲的事都要发疯了,对吗?哭出来吧。这样你会好受点。”

  麦格抽泣着,连声音都颤抖了。“我哭得太多了,我应该像我妈妈一样,我应该控制我自己。”

  “你妈妈是个非常特别的人,她比你年长得多。”

  “我倒希望我也是个特别的人,”麦格发颤地说,“我讨厌我自己。”

  加尔文伸出手,摘掉了她的眼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为她擦去泪水。这种温柔的动作让她彻底无所顾忌,她把头埋进膝盖里抽泣起来。加尔文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每过一会儿轻轻拍一拍她的脑袋。“抱歉,”她抽泣着,“我非常非常抱歉,你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

  尾趣夫人(6)

  “哦,麦格,你是个傻瓜,”加尔文说,“难道你不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见的最棒的女孩。

  麦格抬起头,月光洒在她泪痕斑斑的脸颊上;没有眼镜的阻挡,她的眼睛异乎寻常地漂亮。“如果查理斯-韦莱斯是个变种,那我就是一个生物学上的错误。”她说话的同时,月光照在她的牙套上闪闪发光。

  这会儿,她等着加尔文的反驳。但加尔文说:“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不戴眼镜的你。”

  “没有眼镜,我就跟蝙蝠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我是个近视眼,这一点像我父亲。”

  “哦,你知道那个,你有一双梦幻般的眸子,”加尔文说,“听着,把你的眼镜戴回去。我可不希望其他人看见你美丽华贵的双眼。”

  麦格愉快地笑了。她羞得满脸通红,她想知道加尔文是否能在月光中看见她的表情。

  “好的,请你们俩继续保持!”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随即查理斯-韦莱斯现身于月光下。“我没有监视你们,”他快速说,“我讨厌打断,但这次例外,孩子们,这次例外!”他兴奋得连声音都发抖了。

  “怎么了?”加尔文问。

  “我们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麦格伸出手,本能地抓住加尔文。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查理斯-韦莱斯说,“但我觉得我们要找父亲去了。”

  突然,从黑暗中跳出一双眼睛来———那是月光在壶夫人眼镜上的反光。她站在查理斯-韦莱斯的身旁,刚才这里还什么都没有,月影晃动了几下,她就出现了,麦格有点不知所措。她听到背后有些动静,便转过身来。结果发现沃兹特夫人正翻墙进来。

  “我的上帝啊,我希望现在没风!”沃兹特夫人伤心地说,“带着所有的布行动,实在是太困难了。”她还是昨晚那套行头,橡胶靴和其他的一些东西,另外还有邦可夫人的一条床单,她把床单披在身上。她从墙上滑下来时,床单被一个低矮的树枝钩住了,但她还是成功地下来了。她脑袋上,像帽子一样的东西滑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个树枝钩住了她的粉红披肩。“哦,亲爱的,”她叹了一口气。“我总学不会成功着陆。”

  壶夫人飘到她身边,娇小的脚几乎没有着地,她的镜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但丁,这小小的失误让你多难受啊!”她用她爪子般的双手扶正沃兹特夫人额上的帽子,接着解下树梢上的披肩,然后敏捷地拿下床单并折叠好。

  “哦,太谢谢你了,”沃兹特夫人说,“你太聪明了!”

  “Unasnoviejosabemásqueunpotro.佩雷斯,一头老蠢驴比一匹年轻的小马要知道得多。”

  “就因为你有微不足道的几十亿年道行———”沃兹特夫人发火了,她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行行行啦啦,姑姑姑娘们们。现现现在没没没有有时时时间斗斗斗嘴了了了。”

  “这是尾趣夫人。”查理斯-韦莱斯说。

  一阵小风吹过,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影动了,银色的月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颤动,那个声音说,“我我我想想想我没没没法完全变身。我我我发发发现那那那样太太太累累累人了,而而而且我我我们有有有太太太多的事事事情要要要做。”

黑色物质(1)

  周围的树猛烈地摇摆起来。麦格吓得不停尖叫,她拼命抓住加尔文,尾趣夫人马上用命令的口吻喊道:“安安安静,孩孩孩子!”

  是影子遮住了月亮?还是月亮自个儿跑了?反正月亮像被吹熄的蜡烛一样,突然彻底地消失了。这时候还能听见树叶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很吓人。所有的亮光都消失了,黑暗完全降临了,风也突然停了,周围万籁俱寂。麦格感到有种什么力量,正把她从加尔文的身边拖走。她伸出手去够他时,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她大声叫喊:“查理斯!”她不知道,她这么叫喊,是去救他,还是要他来救她。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现在完全孤立了。

  她失去了加尔文的保护,查理斯也不知所踪,更谈不上去救她或找她。她孤身一人停留在虚无的空间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知觉。她的身体在哪里?她尝试着在惊恐中动弹,但是她发现她没有可以动弹的身体。就像消失的光和声音一样,她也消失了。麦格的肉体不见了。

  接着她的肢体又恢复了知觉。她的腿和手臂微微发麻,好像它们刚才睡着了一般。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尽管她恢复了知觉,但还是动弹不得。这不仅仅是黑暗,或者不仅仅是没有光。黑暗拥有可以触摸的质感;在黑暗中可以行动,可以感觉,在黑暗中爬行会擦伤皮肤;世界上的其他东西应该仍旧在你的周围。她迷失在令人惊恐的虚无里。

  这里的安静也和这里的黑暗一样———不仅仅是单纯的安静。即使是在黑暗中,聋子也能感觉到震动,但在这里什么都感觉不到。

  突然,她感觉到心脏在她的胸腔里急速跳动。它曾经停止过跳动吗?是什么又让它再次跳动呢?她腿部和手臂上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突然,她又能感觉到周围的活动了。这种活动,她能感觉出来,肯定是地球在运转,地球绕着地轴自转,同时又在椭圆形的轨道上,绕着太阳公转。她感觉到地球在不停地动,感觉到她正在海洋附近。海洋远处,波涛汹涌,麦格似乎漂浮在运动的海水上,她能感觉到水面温柔的起伏,同时也感觉到月球柔和的又势不可挡的潮汐力。

  我睡着了,我在做梦,她想。我正在做噩梦!我要醒过来!让我醒过来!

  “唔!”查理斯-韦莱斯的声音,“这简直是个陷阱!我觉得你们应该事先提醒我们。”

  光线开始颤动。麦格眨了眨眼睛,推了推她的眼镜。于是她看见查理斯-韦莱斯愤怒地站在她跟前,两手搭在臀部上。“麦格!”他喊道,“加尔文!你在哪里?”

  她看见查理斯了,她能听见他说话,但她没法走过去,她没办法推开奇怪的颤动的光线走过去。

  此时传来加尔文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推开了云层才传过来。“哦,给我点时间,好吧?我比你大。”

  麦格喘息着。加尔文不在那儿,而后他又在了。先出现的是他身体一部分,接着是其他部分,比如,先出现一只手,接着是一条胳膊,然后是一只眼睛,再然后是一个鼻子。这是某种闪光的东西,加尔文看起来像穿过水面,穿过烟雾,穿过火焰,然后安然无恙地完全出现在他们眼前。

  “麦格!”传来查理斯-韦莱斯的声音,“麦格!加尔文,麦格在哪儿?”

  “我就在这!”她想这么说,但是她的声音好像被卡在喉咙里。

  “麦格!”加尔文叫道,他转过身,往远处寻找。

  “尾趣夫人,你把麦格落下了,是吗?”查理斯-韦莱斯嚷嚷。

  “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伤害了麦格……”加尔文开口说,但就在这时,麦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推了她一下,同时身边落下一堆碎片,就像有人在她身后,把她从一堵玻璃墙里猛地推了出去。

  “哦,你在这!”查理斯-韦莱斯说,他冲过去,紧紧地拥抱她。

  “但是,我在哪儿呢?”麦格问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声音终于从她的嗓子里释放出来了,差不多是正常的发音方式。

  她往远处眺望。他们站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地方,周围的空气散发着甜美的芬芳,这种香味只有在阳光柔和、苹果花刚刚绽放的春天才会出现,而且只会持续为数不多的几天。她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以确保她所看见的都是真实的。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银光闪烁的痛楚秋夜;现在置身于一个满地金光的地方。地上的小草青翠欲滴,其间点缀着色彩缤纷的小花。麦格慢慢地转身,眼前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顶被巨大的云层覆盖着,山下的树上突然飞来一群正在歌唱的小鸟。麦格周遭的一切拥有无法形容的平静和愉悦,她狂跳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们三个再次相见的时候,

  是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

  是沃兹特夫人的声音。她们三个突然出现了:沃兹特夫人斜披着粉红色的披肩;壶夫人戴着闪光的眼镜;尾趣夫人仍然还只是某种发光的物质。五颜六色的漂亮蝴蝶在她们四周翩翩起舞,好像在对她们致以最最热烈的欢迎。

  沃兹特夫人和壶夫人嗤嗤地笑起来,她们笑了很长时间,几乎跌倒在地。发光的那东西好像也在笑着,它渐渐变得模糊发暗,有了实体的感觉;接着那里出现了一个人,她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帽子,眼睛像珠子一样亮晶晶的,她有一个鹰钩鼻,有一头灰色的长发,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着一个扫把。

黑色物质(2)

  “好好好,姑姑姑娘们,继继继续寻寻寻开心吧!”这个奇怪的声音说道,沃兹特夫人和壶夫人相互搀扶着,结果又是一阵暴笑。

  “既然各位夫人觉得有意思的话,不如再多花点时间,告诉加尔文和麦格相关的一切!”查理斯-韦莱斯冷冷地说道,“您把她的魂都快吓掉了,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把她带来了。”

  “Finxeruntanimi,raroetperpaucaloquentis,”壶夫人吟诵道,“贺拉斯,少行动,就少说话。”

  “壶夫人,我希望您停止引用!”查理斯-韦莱斯听起来非常愤怒。

  沃兹特夫人挪了挪她的披肩。“但她发现这很难描述,亲爱的查理斯。如果可以用引用的句子代替她自己的语言,这样有助于她的表达。”

  “而而而且,我我我们不不不能能能失失失去幽幽幽默默默感,”尾趣夫人说,“对对对付严严严峻事事事情的惟惟惟一方方方法是是是保保保持轻轻轻松。”

  “但麦格没法理解,”沃兹特夫人说,“麦格不理解,其实我们是严肃的。”

  “那我呢?”加尔文问。

  “你父亲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沃兹特夫人告诉麦格。

  “那查理斯-韦莱斯呢?”

  沃兹特夫人的声音像没刷过油的门铰链一样干巴,但是却充满慈爱和自豪的温暖感觉。“查理斯-韦莱斯知道。查理斯-韦莱斯知道,这事情不仅仅只关系他父亲的性命。查理斯-韦莱斯知道什么东西危在旦夕。”

  “但你们要记住,”壶夫人说,“欧里庇得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对一切充满希望。”

  “那么我们现在在哪儿呢,我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加尔文问。

  “尤瑞尔,101号螺旋星云马拉克的第三颗行星。”

  “我应该相信这话吗?”加尔文恼怒地问。

  “信信信不信信信由由由你!”尾趣夫人冷冷地说。

  有某种理由让麦格觉得,尾趣夫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虽然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古怪,虽然她还有把容易折断的扫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离谱的?”

  “哦,那么,总要有个人告诉我,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加尔文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愤怒,他脸上的雀斑几乎要从脸上蹦出来了。“就算是我们用光速旅行,也要花上好几年才能到达这里。”

  “哦,我们没有以某种速度在旅行!”沃兹特夫人认真地解释道,“我们在进行维度跳跃。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我们利用皱纹。”

  维度跳跃,麦格想。这和妈妈的五维空间有关系么?

  等她想问时,尾趣夫人开口了,而且在她讲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打断她。“沃兹特夫人是是是年年年轻轻轻的、憨憨憨厚厚厚的。”

  “她总认为她能用语言解释很多事情,”壶夫人说。“Quiplussait,plussetait.法语,你知道吗:知道得越多的人,说得越少。”

  “但她必须用语言解释给麦格和加尔文听,”查理斯-韦莱斯提醒壶夫人。“如果你们把他们带过来了,那么他们就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麦格走到尾趣夫人身边。她有一个更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因为这个,她忘了问关于五维空间的事情。“我爸爸在这里吗?”

  尾趣夫人摇摇头。“不不不在这这这里,麦麦麦格。让让让沃兹特特夫人解解解释吧。她她她比比比较年轻,而而而且,相相相对于我我我和壶壶壶夫人而而而言,她她她更更更擅长语语语言表表表达。”

  “我们先讨论到这里吧,”沃兹特夫人解释道,“差不多了,让我们屏住呼吸吧!让你们看看你们要对抗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我爸爸呢?”麦格问,“他还好吗?”

黑色物质(3)

  “暂时没问题,亲爱的,是的。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他。但是,你要明白,他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好,那他在哪?请带我去找他吧!”

  “我们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行,”查理斯说,“你要耐心点,麦格。”

  “但是我已经不耐烦了!”麦格冲他们激动地大喊,“我本来就很不耐烦!”

  壶夫人的眼镜温柔地朝她闪耀。“如果你想帮助你的父亲,那么就必须学会耐心。Vitamimpenderevero.真理值得我们献身。那就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

  “这也正是你父亲为之奋斗的事业。”沃兹特夫人点点头,她的口吻和壶夫人的一样,非常严肃,非常认真,然后她展开了笑容。“现在!你们三个孩子为什么不到处走走,查理斯能为你们做一些解释。你们在尤瑞尔很安全,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停留在这里休息的原因。”

  “难道您不跟我们一块去吗?”麦格惊恐地问。

  安静了片刻,然后尾趣夫人抬起权威性十足的手。“让让让他他他们看看看看看!”她对沃兹特夫人说,麦格感觉到,她的声音夹杂着痛楚。

  “现在吗?”沃兹特夫人问,她吱吱嘎嘎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不管尾趣夫人想让他们看什么,反正这事让沃兹特夫人很是不快。

  “现现现在,”尾趣夫人说,“他他他们也也也该知知知道了。”

  “要———要我变身吗?”沃兹特夫人说。

  “对对对。”

  “我希望不要让孩子们太失望。”沃兹特夫人嘀咕了一句,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也要变吗?”壶夫人问,“哦,但是我太喜欢这些布条了。可我不得不承认,沃兹特夫人在这方面更突出。现在我也要变身吗?”

  尾趣夫人摇头。“现现现在不不不用,在在在这这这里不不不用,你你你应应应该再再再等等等。”

  “这会,别害怕,我亲爱的孩子们,”沃兹特夫人说。她圆胖的身体开始光芒四射,然后摇晃,然后转变。她身上布条的浓烈色彩逐渐变淡发白,布丁包形状的东西开始延展、拉长和出现。孩子们面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生物,它的美丽是麦格始料未及的,这个美丽尤物伫立在远处,远非外界的语言所能描述。从外观上看,沃兹特夫人已经确定无疑不再是沃兹特夫人了。它大理石般白皙的身上,长着一对强有力的翅膀,看起来像是一匹马,但同时又不完全是一匹马,它华贵的背后,延伸而出的是优雅的身躯、胳膊和一个人类头颅,这个人是高贵和英勇的完美结合,同时身上弥漫着拥有麦格从未见过的欢欣喜悦。不是,她想,它不像希腊的人马,一点也不像。

  它肩后的翅膀徐徐展开,这翅膀是彩虹、水之光和诗歌的造物。

  加尔文惊讶得跪倒在地。

  “别这样!”沃兹特夫人说,尽管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沃兹特夫人的声音。“别对我这样,加尔文。千万别对我这样!站起来!”

  “带带带他他他们走!”尾趣夫人命令道。

  华美而强壮的沃兹特夫人跪在孩子们面前,它舒展着翅膀,稳健又有点微微发颤地等候着他们。“上我的背,现在!”新声音说道。

黑色物质(4)

  孩子们踌躇地走向这美丽的生物。

  “但是,我们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加尔文问。

  “哦,我亲爱的孩子们,”新声音说,这个浑厚的声音,温暖如林风,清晰如小号,神秘如木管乐器。“总不能我变身一次,你们就换一次称呼吧。我很喜欢你们喊我沃兹特夫人,你们就继续那样叫吧。”她?他?它?冲他们微微一笑,绽放的笑容如同温柔的微风、和煦的阳光,直接温暖着他们的心灵。

  “来吧。”查理斯-韦莱斯爬了上去。

  麦格和加尔文跟着他爬了上去,麦格坐在两个男孩中间。一个震动传遍了庞大的翅膀,然后沃兹特夫人升上天空,带着他们在天上盘旋起来。

  麦格发现没必要靠着查理斯-韦莱斯,或者加尔文,这个巨大生物飞得相当平稳。男孩们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欣赏周遭的风景。

  “看!”查理斯-韦莱斯指着群山,“那些山这么高,连顶都看不到哇。”

  麦格抬头往上看,事实上,这些山峰延伸到无限高的地方去了。

  他们离开了肥沃的地表,飞向一片高原,这个高原好像是由花岗岩般庞大的独立巨石组成的。这些石头轮廓清晰,结构规律,但它们并非雕塑;麦格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它们不像任何东西,她想知道它们是风化的产物,还是土壤构成的,还是由类似于她腿下所骑的生物创造出来的东西。

  他们离开了庞大的花岗岩高原,飞过一个比梦境中任何地方都要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很多生物,它们长得和变身后的沃兹特夫人一样,有的躺在花丛里,有的在水晶般的宽阔河流上游泳,河流贯穿整个花园,有的正在飞翔,麦格觉得它们在跳某种舞,它们在林间穿梭。它们在演奏音乐,那音乐不仅从它们的喉咙里飘出,也从它们庞大翅膀的震动中飘出。

  “它们在唱什么?”麦格兴奋地问。

  沃兹特夫人摇摇她美丽的头。“没法转变成你们的语言,我不能把它翻译成你们的语言。查理斯,你能理解一些吗?”

  查理斯-韦莱斯镇定自若地坐在宽大的背上,脸上浮现出认真倾听的表情,这种表情在他研究麦格和他母亲时曾出现过。“一丁点儿,只有非常少的一丁点儿。如果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领悟到更多。”

  “是的。你会明白的,查理斯,但现在没有时间了。我们只能在往上飞的过程中,边飞边休息,然后做一些准备。”

  麦格几乎没有心思听她讲话。“我想知道它们在唱什么!我想知道它们的意思。”

  “那你试试吧,查理斯,”沃兹特夫人催促他,“试着翻译一下吧。你可以自由发挥,现在。你不要犹豫。”

  “但是我不行!”查理斯-韦莱斯苦恼地叫喊,“我知道的根本不够!现在还不行!”

  “那么我和你一块试试,看看我能不能为他们诠释一下。”麦格说道。

  查理斯-韦莱斯又开始思索和倾听。

  我知道这种表情,麦格突然想到,现在我知道它的意思了!因为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有时候,和父亲一起做数学题时,当一个问题的答案将要浮出水面时……

  沃兹特夫人好像在解读查理斯的思想。“哦,好的,那是个好想法,我可以试试。太糟糕了,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如果你能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查理斯。这样的话,要花很多工夫的。”

  “别偷懒!”查理斯说。

黑色物质(5)

  沃兹特夫人并没有因此生气。她解释说:“哦,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查理斯。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邀我同行的原因,尽管我还这么年轻。这是我的天分,但是这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用尽一切力量。但是我会尽力的,为了加尔文和麦格,我会试试的。”它沉默了,庞大的翅膀也仿佛停止了扇动,似乎只有极其轻微的震动使他们悬在半空中。“听着,那么,”沃兹特夫人说,它的声音好像在四周回荡,麦格觉得她甚至可以触摸到它的声音,“为神唱一首新的赞歌吧,他的赞美会在土地中冉冉升起,然后跃入海洋,所有的赞美尽在其中;小岛,和它的居民们也尽在其中。让荒野和城市都提高他们的嗓门吧;让岩石里的居民齐声歌唱,让他们在山顶放声高喊,让他们向神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麦格感觉到她整个身体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蠢蠢欲动。加尔文伸出手,但没有抓住麦格的手,他只是动动他的手指,碰了碰麦格,愉悦的感觉在他们之间流动,在他们前前后后流动,在他们周围,在他们身边,在他们内心流动。

  沃兹特夫人此时却叹了一口气,这让他们非常费解,在这种极乐中,即便是疑虑,也只会表现出最模糊的低语。

  “我们必须走了,孩子们。”沃兹特夫人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忧伤,麦格无法理解。她抬起头,沃兹特夫人叫了一声,仿佛给出了一个命令,一个在树顶上盘旋的、离他们最近的生物抬起头来倾听,然后它飞下来,从河边的一棵树上采下三朵花,并带了过来。“你们每人拿一朵,”沃兹特夫人说,“我一会儿告诉你们怎么使用它们。”

  麦格拿到花朵后才发现,那不是一朵花,而是由成千上万的小花组成的一个空心钟。

  “我们要去哪儿?”加尔文问。

  “上面。”

  它的翅膀平稳快速地扇动。他们远离了花园,远离了嶙峋的花岗岩高原和它巨大的轮廓,然后沃兹特夫人往上空飞去,她一直不停地往上,再往上爬升。下面树木渐行渐远,逐渐缩小稀疏,先是变成灌木,然后变成干巴的小草,再然后,整个绿色完全消失,最后只剩下岩石,只剩下岩石尖锐而危险的顶端。“抓紧了!”沃兹特夫人说,“别滑下来。”

  麦格感到加尔文的胳膊搂着她的腰。

  他们还在继续往上爬升。

  现在他们置身在云层里。除了漂浮的白色,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周围的潮湿水汽凝结成冰晶。只要麦格一哆嗦,加尔文就搂她搂得更紧,她前面的查理斯-韦莱斯一直安静地坐着。每次他回头,总会给她温柔关切的一瞥。但麦格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离她越来越遥远了,他越来越不像他喜爱的小弟弟了,越来越像沃兹特夫人、壶夫人和尾趣夫人的同类了。

  突然他们飞出云层,沐浴在一片亮光里。他们下面,仍然山石嶙峋;头顶上空的岩石还在继续往空中延伸,但是现在,尽管上面看起来还有数十英里之遥,但麦格至少可以看见山峰的顶端了。

  沃兹特夫人继续往上爬升,它的翅膀拉紧了一点。麦格的心脏开始狂跳;脸上冷汗直冒,她觉得她的大腿都要夹紫了。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的,孩子们,用你们的花吧!”沃兹特夫人说,“从现在开始,空气会变得越来越稀薄。让花一直贴在你们脸上,通过花朵呼吸,它们会给你们足够的氧气。那氧气虽然没有你们习惯呼吸的那么充裕,但也绰绰有余。”

  麦格几乎忘了花朵的事情,谢天谢地她还抓着它们,没让它们从指缝中掉落。她的脸凑近花,深呼吸起来。

  加尔文仍用一只胳膊搂着她,同时也把花举到脸旁。

  查理斯-韦莱斯拿着花缓慢地移动,好像正流连梦中。

  沃兹特夫人的翅膀在稀薄的空气中拉紧。顶点离他们已经不远了,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沃兹特夫人停在一个银色平坦的岩石高原上,他们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盘。

  “尤瑞尔的一个卫星。”沃兹特夫人告诉他们,声音洪亮的她此时已经气喘吁吁。

  “哦,太美啦!”麦格喊道,“它真美!”

  巨大的卫星洒下银色的光辉,同时又掺杂着金色质地的日光,这些光辉在孩子们中间,在沃兹特夫人身上,在山峰的顶端流泻。

  “现在,让我们转过身去!”沃兹特夫人用她独有的声音说,麦格再次害怕起来。

  但是当他们转过去时,她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头上是稀薄清朗的碧空,下面是从白色云海冒出来的岩石。

  “现在我们必须要等一会儿,”沃兹特夫人说,“等太阳和卫星落山。”

  几乎在她讲话的同时,天色开始发暗,变黑。

  “我想看卫星落山。”查理斯-韦莱斯说。

  “不,孩子。别转过去,你们所有人都别转过去,面对黑暗!那样,我让你们看的东西才会更清晰。往前看,看你们的正前方,往尽可能远的地方看。”

  麦格看得眼睛酸疼,但她什么都没看到。然后,在环绕山顶的云层上,她好像看到一个影子,那是远处一团模糊的黑影,她好不容易才确信她真的看到了。

  查理斯-韦莱斯说:“那是什么东西?”

  “那里的影子,”加尔文指着那团黑影说,“那是什么?我可不喜欢这玩意。”

  “看!”沃兹特夫人命令道。

  那是一团阴影,除了阴影,什么都不是。它是无形的,这一点和云不一样。是什么东西投下了影子?或者那东西本身就是这样的?

  天越来越黑。余下的几缕金光也被蓝色、深蓝色渐渐吞没,最后完全消失,夜空中仅剩下一颗,两颗,三颗……星星在微弱地闪烁。麦格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这里的空气非常稀薄。”沃兹特夫人说着,好像在自问自答,“这里不像你们的家乡,在那里,你们的视线会被干扰。现在,好好看,看正前方。”

黑色物质(6)

  麦格凝视着前方。黑影还在那里,它并没有因为黑夜的来临而消散。而且,影子所在的地方,看不见一颗星星。

  麦格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影子,今后也不会再碰到比这更恐怖的、让她脊背发凉的东西了,这种恐惧远非战栗、哭泣或者尖叫就能够排解,不可能找到什么方法可以抗拒这种恐惧。

  麦格举着花朵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好像一把尖刀扎进了她的肺部。她喘着粗气,但此时已经没有空气可以呼吸了。黑暗让她的眼睛和大脑变得呆滞,但正当她无意识地把头低到还抓在手里的花朵上时;当她吸入纯净的香味时,她的思想和身体又复苏了,她再次端坐起来。

  黑影还在那里,漆黑得令人窒息。

  加尔文紧紧攥着她的手,但她却并没有因此得到一丝安全感。她身边的查理斯-韦莱斯颤了一下,但仍然非常镇定地坐着。

  他应该没有看见,麦格想。一个小孩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东西的,不管他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不同寻常的小男孩。

  加尔文转过身去,他很厌恶这黑乎乎的东西遮住了星光。“把它弄走,沃兹特夫人!”他低声说,“把它弄走!这是邪恶的东西。”

  于是这个巨大的生物慢慢地转过身去,那个影子落到了他们后面,夜空中终于只剩下明亮的星星,星光在山顶柔和地闪烁,那颗庞大卫星的下沉光环迅速地滑落到地平线下。然后,沃兹特夫人一言不发地带他们往下面飞去。当他们到达云海时,沃兹特夫人开口了:“你们现在可以不用花朵呼吸了,我的孩子们。”

  他们再次沉默了———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那个黑暗影子的力量再度出现,并且发现了他们,他们好像因此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当他们回到芳草地时,那里已是星光灿烂,一种光芒从另一个更小的正冉冉上升的黄色卫星中射出,他们身体的紧张感稍微消退了一点,而且他们发现,他们所骑着的美丽生物的身体也和他们一样冰凉。

  她优雅地降落到地面上,合起了她的翅膀。查理斯-韦莱斯第一个从上面滑下来。“壶夫人!尾趣夫人!”他喊着她们的名字,空气上马上出现了一丝颤动。壶夫人熟悉的眼镜朝他们发光;尾趣夫人也出现了,但是,正如她和孩子们说过的那样,她很难彻底变身,尽管可以看见她的披风和尖顶帽,麦格还是可以透过它们看见山脉和星星。她从沃兹特夫人的背上滑下来,走到尾趣夫人身边,长途跋涉后的她有点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了。

  “我们看见那黑色的东西了,”她说,“那就是我父亲正为之战斗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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